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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永强专栏 | 安华的五年计划还需要什么?
【热点专栏】潘永强(政治学者)
在经济与科技快速变动下,许多成熟的民主和自由经济体,早已不再有“五年计划”的传统,反而转向滚动式规划、提出专业政策蓝图。相比之下,马来西亚依旧保留独立以来的做法,安华政府近期在国会提呈了第十三个大马五年计划,延续国阵时代的惯例。
通过国家主导,由中央举国推进,这本是计划经济的模式,1920年代由苏联首次推出,后来被社会主义国家广泛採用。不过民主国家因每隔四至五年都有选举周期,政党轮替会导致政策改变,固定的经建计划就很难有持续性,加上科技革新加快、金融市场波动,使这种五年规划缺乏弹性。一个疫情就打乱了前一个五年计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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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外,在市场经济下,企业与社会力量决定投资布局,而非国家从上而下的支配,通常政府最多是透过法律、税制、基建等工具来引导,而不是以“集中资源办大事”的方式来搞发展。
马来西亚保留五年计划,已来到第十三个周期,这一方面是政治文化与行政惯性的延续,即使政党轮替后,新政府也走不出新模式,另一方面也反映我国的行政集权,国家主导性极高,即使有了新政权但治理模式没有改变。
五年计划传统与困境 缺乏贯穿全局的战略主轴
回顾过去,马来西亚的五年计划是对应不同时期的国家总体战略。1960年代建国伊始,将乡区发展列为重点,改善贫困与农业生产。1970年代,新经济政策上路,五年计划转向扶植马来人土着社经地位、扩大政府干预。进入1980至1990年代,马哈迪时代以工业化为经建目标,五年计划与“2020宏愿”密切扣连。纳吉时代则推出政府与经济转型计划(GTP,ETP),试图透过制度效率与提升经济质量。广告
若要五年计划发挥效应,背后就要有一个相对清晰的国家发展愿景,先有一套总体战略,才能进行相关的政策布局。2025年安华第一次提出他的五年计划,可是除了一个笼统的昌明大马(Madani)概念,其实缺乏一个贯穿全局、目标集中、并能回应时代的核心主轴。他虽然将各种新兴时髦议题都略有提及,如高新科技、人工智能、绿能经济、老龄社会,但重点凌散,资源也不集中,而且忽略本来存在的结构性缺口。
安华政府的新兴政权,理应展现改革气象,如果能在他的第一份五年计划中,写下更有战略型高度的主张,就大有历史意义。
安华首场“五年大考” GLCs的沉疴与改革缺席
例如,新政府就没有对官联企业(GLCs)和官联投资机构(GLICs)对经济的影响提出整顿思考。众所周知,GLCs在马来西亚经济体系佔有庞大比重,掌控能源、交通、电信、种植、金融等多个关键领域,还涉及众多商业领域,例如房地产和医疗,形成一个封闭和利益幽暗的世界。政治经济学学者Terence Gomez更指出,在财政部长机构旗下的七间政府官联投资机构,实际控制了近百家在马来西亚交易所挂牌的大企业,而财政部长又由首相担任。官联公司最初目的,乃要确保马来人的经济地位,以信托方式为马来人持有股份,试图缩小族群之间的贫富差距。政治权贵通过官联公司进行利益输送,有些已经沦为恩庇政治的根源,也缺乏效率和营运能力。在全球贸易秩序正在重组,若GLCs仍沿用旧有的经营与治理模式,或难以适应未来五年的竞争格局。
有些GLCs与民争利,往往是国家竞争力的掣肘。安华政府若缺乏针对GLCs有更深层的改革,如引入更多专业化治理、降低政治干预、甚至让低效率者关闭或令其破产,将长期困扰经济转型。
中小企业融资遇瓶颈
另一方面,政府近年提高最低工资,矢言增加国民所得,但在策略上并没有特别重视中小企业,他们其实雇用最多就业人士。我国中小型和微型企业,与中国、经合组织(OECD)和一些东盟国家相比,效率和成长速度较低,由于低技术、低生产率、低利润,只能向劳工支付低工资。这个问题,经济学者胡永泰认为其中一个原因是,大马的银行数量太少,而且多由国有银行主导,没有中小型银行,造成小企业得不到投资贷款,难以提升技术。自1990年代银行合并潮之后,中小型和地方银行被整合,大型的国有银行更倾向于为风险较低的大企业提供贷款。中小企业难以取得营运资金与扩张资本,也无法投资新技术以提升价值链。政府即便在五年计划中提出创新经济、科技应用等口号,由于缺乏为中小企业服务的融资平台,提高收入中位数的期待将大打折扣。
公共交通建设有结构性盲点
至于在公共交通领域方面,第十三个五年计划承接了过去几年的轨道建设,立意良善,但问题并不停留在轨道网络扩充,而是整体公共交通的整合度与精准效率。首都吉隆坡的地铁虽已投入运营,但接驳交通却未能有效衔接,导致地铁运量未充份发挥,也削弱了投资效益。过去吉隆坡和各地区曾有小巴与私营巴士系统,虽然管理上存在混乱与安全问题,但在复盖范围与灵活性上,却远胜今日的单一营运模式。政府将巴士系统整合为Rapid KL后,形成了公营垄断格局,但营运效率与服务网络却未明显提升。若没有对Rapid KL的架构、经营模式与管理机制进行全面调整,单靠增加地铁线路,是无法解决最后一里路的问题。
我们的公共交通建设是以基建工程为主体,而非以乘客的需求和体验为核心。公共交通不便,带来拥车量高升,增加家庭车贷和影响可支配收入。
综观安华的五年计划,尝试将近年热点——人工智能、数码经济、绿色转型、社会福利都纳入框架,但在结构性的总体战略问题上,还没有呈现新政府的清晰目标和革新气魄。对于占据政经资源的官联公司没有改革意愿,对中小企业的融资困境没有回应,对公共交通则没有打破垄断与低效。换句话说,第十三个五年计划提出了一份可观的议题清单,但政府还习惯于长期的行政文化,我们需要一个更具转型格局的国家战略。
文:潘永强(政治学者)
2-8-202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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